第一章 (16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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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種酷玩意。況且要是讓漪漪她外婆外爺知道她教騎摩托車，準會被誤解為她把她們家的那個乖外孫女教壞了。
“你教我嘛，我想學。”漪漪嘟著嘴巴，一臉真誠的模樣，“再說，你也細胳膊細腿啊，照樣騎得那麽酷。我也成為你這樣的一個酷女孩。可以嗎？”
“好吧，教你。”花椒的性格比較爽快直接，她實在受不了某時那討好賣萌的樣子。
……
“可以啊，時漪，你腦子好用啊。”經過一天的指導後，花椒拍拍時漪的腦袋，“不到一天就學會了，比我學得都快。”
花椒也沒有想到，漪漪會學得這麽快，比她，比村裏的那些男娃都要快幾倍。
“嘿嘿嘿……”漪漪坐在摩托上，雙手緊緊地握著手把，憨憨笑著，“花椒，你這車，明天借我騎騎，我還想要自己練練。”
“你一個人練？”花椒疑惑，“行嗎？”
“行的，你剛剛看見了的。”漪漪一臉自信。
“那你可要小心啊，最好別讓你外婆外爺看見。她們該說我叫壞你了。”花椒還是比較放心她騎摩托車的。因為看她剛剛騎了幾圈，好像是一圈比一圈穩。
“嗯嗯，明白明白。”漪漪笑得更加憨實。
至夜。
練了一天摩托的漪漪，精疲力盡地回到家裏，癱在床上。
想著自己荒誕決定，她也有些許遲疑了。
但是又想想第一步已經邁步，怎麽可以半途而廢？
於是第二天一大清早，漪漪便起床，在家裏翻箱倒櫃起來。
“外婆，家裏的鏟子在哪裏啊？”她問外婆。
“你要鏟子幹什麽啊？”
“我我我，哦，那個……”漪漪胡亂編著，“花椒說給我一顆小核桃樹，我想種在院子邊上。”
“雞圈邊上，你拿去用吧。”
漪漪找到鏟子，放到家門口不遠處的小竹林裏。
又背上書包去花椒家拿了摩托，開著摩托回到小竹林裏。
她從書包裏拿出繩子，將鏟子綁在摩托車後面，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鴨嘴帽和口罩，戴上。才騎上摩托車，開去鎮上。
人煙稀少的鄉道上，身材瘦小的少女騎著摩托，轟轟行駛。
她騎得這輛摩托車屬於老式陳舊款，但是少女面色沈美，弓著背脊颯颯前行。路風，吹得她的馬尾辮懸飛在空中。格外張現出一種酷勁。
到了鎮子上，漪漪快速找了家小攤，“老板，要這兩雙手套，這兩件塑料大衣，一共多少錢？”
老板見這小姑娘急躁躁，還騎著一輛捎著鏟子的摩托，莫名奇怪，“……一共七十元。”
“六十元吧。”
“這小姑娘真會講價啊。”小攤老板和善地笑，“那就六十五元。”
“好。”
漪漪沒跟那人多講，雖然知道多跟那老板磨磨，他肯定會答應。
但是她怕繼續在鎮上耗久，會被人認出她是老楊家外孫女。
付好錢，漪漪將買好的東西放到書包裏，繼續騎上那輛捎著鏟子的摩托車，又風風火火地上了山道。
只是這一次，她行駛好久，都沒有停下來。
因為還沒有到達目的地。
中途，她一度覺得自己捏摩托手柄的手好酸，一度想著要回去算了，真的不要多管閑事了。
可是，她想到弟弟，想到那眼神，想到弟弟去世後，媽媽時常教育她一定要多行善事。
她便真的倔著一股勁兒，將摩托車開到她想去的地方，停下。
這停下的地方，就是前天，她跟花椒等人發現孟峙林的那個樹林。
她一眼望去，那堆枯枝敗葉還在，那滿臉長著痂的人仍舊被埋著裏面。他仍舊緊緊地閉著眼睛，好似沒有生氣一般。
迷迷乎乎中，孟峙林聽見轟隆隆的聲音，然而那聲音逼近他四周的時候，卻陡然停下。
他繃緊神經，努力地將自己調息好後，微微掀開點眼皮。
視線裏，一束金白的陽光透著茂密的枝葉斜直散落。在陽光的下端，一個女孩騎在一輛老式摩托車上，側著身子，清眸怔怔地望著他。
然後，她很果斷地披上一件塑料大衣，帶上手套，英姿煞爽般地，邁腿，從摩托車上下來。
拿著把大鏟子，大步逼近他。
於此同時，耳邊清明地襲來，她走路引動的蹭蹭風聲。
但，孟峙林仍然覺得應該是夢境，他再次閉上眼睛。準備修養。
漪漪大步走到孟峙林跟前，深吸一口氣，就舉起手裏的大鏟子，開始剖開那堆樹葉樹枝，剖開埋著孟峙林大部□□體的土。
身旁的動靜忽然如此之大。
原本準備再次沈靜修養的孟峙林倏地一下，瞪大雙眼，望著時漪漪。
“你在幹什麽？”
“啊？”正使勁刨土的時漪漪，自然被這麽一聲給嚇住。
見那雙紅眼又睜開，正有些兇惡地瞪她，她努力地鎮定一下，結巴地說，“當然，當然是把你從裏刨出來啊。”
說罷，漪漪不再理會那張可怖的臉，那雙兇惡的眼，繼續剖土。
孟峙林瞪著清冷兇惡的眼眸。認出這女孩就是前天那一行擾他修養人中的一個，也還清楚地記得，那天她與她身邊人小聲嘀咕的那句話。
她明明是那麽小聲，還是傳到他的耳裏。
至於現在，她的所作所為，好像是在實踐那天的想法。
對於她的行為，孟峙林到底心生異樣，緩下眼神中兇惡。
察覺他毫不避諱地盯著自己，漪漪刨土的手頓了斷，想了想，朝著他舉了舉手中的鏟子，齜著牙齒恐嚇他。
“我這可是在救你啊，救了你，你可別想做壞事啊，否則我……”
孟峙林微微暗下眸光。他能感受到，這個女孩，雖然正在救他，卻又害怕他是壞人。她好像很擔心，要是救了個壞人後，被反咬一口可怎麽辦。
但是，他雖然不會反咬一口，可是他也真的不是很想感謝她。
因為他是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弄到土裏，排著毒。
“你。”半晌，孟峙冷幽幽地說，“能先別剖了嗎？”
嗯？他在跟她說話？
“為什麽啊？”漪漪疑惑地盯著他，他身邊的這些土都很松軟，她已經剖出來好多，可不能半途而廢。“我再剖剖，你就可以出來了。”
“我，我……”孟峙林想了想，他要是跟這女孩說，他喜歡在土裏呆著，他需要在土裏呆著。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，怕是會用更異樣的眼神看他。
“好了。”思量間，漪漪已經挖走孟峙林身邊好多土，她甚至看見他完整的上肢和蜷縮的膝蓋，她擦擦額頭的汗水，欣喜地說，“你自己試一試，看看可不可以出來了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真的不想說話了。
“還是不能出來嗎？”漪漪見他動都不動，想著看來還需要幫忙。“那我幫你吧！”
只見孟峙林眉眼一跳，他都來不及閃躲，一雙戴著手套的手，就鉗在他的胳膊上。
用力扯住他的胳膊，漪漪使出吃奶的勁兒，把孟峙林硬生生從土裏扯出來。
“啊，真真真是累死我了。”
第 48 章
拉出孟峙林後，漪漪就大喇喇地癱在地上。
這一刻，她是真的不怎麽怕眼前這人，就是感覺整個人魂都快被抽出了。真累得全身肌肉都在叫囂了。
孟峙林從土裏被拉出來，就虛弱地趴在地上。
他微微掀開眼皮，好奇地觀望著癱在地上的漪漪。他不太能理解，眼前這個女孩，到底出於何種心理，傻乎乎地，怕兮兮地，又牛倔倔地前來幫他。
休息好片刻後，漪漪感覺到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正註視著她。
她掃了對方一眼，往後一縮站起身，將手中的鏟子往胸前一擋，“你那樣看著我幹什麽？”
孟峙林知道她還是很膽怯，移開眼眸。
漪漪見他倒是聽話，放下手中的鏟子，好好地打量著孟峙林全身。見他穿著一身沾滿泥的衣服，長著一臉難看的痂，一頭雜亂的頭發堪比沒人整理的雜草叢。
不過，他整個人好像是很虛弱的樣子。
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的，虛弱到好像撐不起身體。
見他這個模樣，漪漪也不認為，他能對她做什麽。
他活脫脫就個街上乞討的瘋子嘛，甚至比那還淒慘啊，他好像還病了。
但是，她也發現很奇怪一點，這人身上居然沒有發出一絲絲臭味，而是散出一股像似來自土壤的清香。
琢磨半天，漪漪謹慎地問，“你怎麽了？為什麽要在土裏？”
也是半響，趴在地上的孟峙林悶悶出聲，“生病了。”
“生病了，就埋在土裏嗎？”漪漪提高聲音，“你是想要自殺嗎？是絕癥嗎？”
“不是絕癥……”孟峙林其實想回答她，不是絕癥，不是自殺，是在養病。只是離開土壤的他太過虛弱，不想一口氣說完那麽長句話。
“不是絕癥，你幹嗎尋死？”漪漪著急出聲。清澈的眸子染上薄怒，十六七歲的女孩想到，不久前她們一家傾其所有去挽救弟弟的絕癥。
“……”這下，孟峙林更加覺得要解釋清楚，就說來話長了。
見他不答，漪漪自以為地認為，他可能是被一些俗氣的問題給纏住了吧。
“為什麽不去醫院？”漪漪繼續問，“沒有錢嗎？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閉上眼睛，不再說話。
漪漪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，楞了半晌，終究是忍不住問道，“需要幫助嗎？”
孟峙林微微睜眼，掃了一眼女孩真誠的模樣，心裏萌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觸，莫名地覺得她或許真的能幫到他。
“需要。”孟峙林吐出。
這段日子，他遇見好幾波來打擾他靜養的人。每每都要說一句“還沒死，滾”，也挺耗費體力的。如果再呆幾天，招來所謂的警察，應該會更難對付。
“需要怎麽幫你？”漪漪想也不想問，“送你去醫院？”
“其實，不需要去醫院。”孟峙林轉過眼眸盯著她，吐出自己的需求，“你，能帶我去一個安靜幹凈，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嗎？”
“……”漪漪疑惑。
孟峙林只好艱難地多解釋一下，“我其實沒有什麽大病，只是體質特殊，每年都會這樣虛弱，只要一個人在安靜的地方呆著，養養病就好了。”
漪漪眨了眨巴眼睛，驚訝地想，養養病就好了。
那就根本不是事啊。
跟她弟弟的那惡化白細胞瘤相比，簡直不足一提。就是有那種情況，無論你怎麽努力掙紮，無論多少人一起傾盡全力，依舊不能挽回什麽。該走的依舊該走。他現在養養病就好了，為什麽要自暴自棄呢？
而且，漪漪能肯定，他真的是得病了。那種病態的慘白臉色絕對不是裝出來的。
謹慎地想了半天，漪漪透著怒意憋出一句，“養病就好了，真不知道，你幹嗎要把自己給埋了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看著她，他好像看見一絲別樣情感。他知道那種情感應該叫關心，一千多年，他從未體念過。
對上孟峙林的目光。漪漪暗自琢磨，他這個樣子，肯定連家都沒有。所以找不到養病的地方，準備把自己埋了，一了百了。
兀自想著，她走回摩托車旁邊，將自己書包裏的塑料外套和塑料手套拿出來，走到孟峙林跟前放下，“來，把外衣穿上。”
“像這樣穿上。”她給他看看自己的身上塑料外套。
才發現，她剛剛太緊張，連扣子都沒有扣。
她連忙把每一顆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，她到底有些忌憚軍子那些的怪談。
她穿好後，見孟峙林還沒有什麽反應。漪漪再次確定一下自己帶著塑料手套，並且她的一身已經被完全衣物遮住，不露出一點皮膚。
她才走到孟峙林跟前，拿起那件塑料大衣，準備幫他穿上。
“別碰我。”孟峙林察覺她的意圖，發出顫抖的聲音，“把東西放下，我自己穿。”
那片土壤被化工廠汙染成那樣，而他相當於浸泡其中……他現在的身體是什麽情況，他自己都不清楚。
漪漪見他激動，心叫，“那自然最好不了啊。”
她連忙退到一邊，見孟峙林掙紮著起身，顫顫巍巍地拿起那件衣物，慢慢穿起來。又艱難地戴上手套。
見他穿好，漪漪輕聲詢問，“你還能走嗎？”
僅僅是完成來如此簡單的一系列動作，孟峙林的額頭已經沁出汗水。他低聲回應，“應該，只能走幾步。”
不是應該，而是必然，必然走幾步，他就會倒下去。
“那就行了。”
漪漪聲音堅定，孟峙林擡起迷惑的眸子盯著她，漪漪指了指身後。幾步之遠，便停著漪漪騎來的那輛摩托。
“跟我走吧。”漪漪露出幾分果然霸氣，“姐姐載你。”
孟峙林楞楞地看著她，陽光從她的頭頂散下，將她耳邊飄浮的角發都照得發出金光。她小小的一個人，仿佛柔亮若仙。
“快啊。”漪漪開始催孟峙林，她已經趕不回家吃午飯。但是，她還是需要早點回去，要是外婆找去花椒家，發現她不在就不好了。
“……”孟峙林慢吞吞地挪到摩托車前。
“我開車載你，但是你的手，你的身體是絕對不可以碰到我的……”漪漪又厲聲提醒道，“知道了嗎？你要是怕坐不穩，也只能撐著後座上的這兩根鐵鋼，知道了嗎？”
註視眼前這女孩的種種行為，孟峙林莫名想笑，一開始是那麽怕她，到現在都是這樣忌憚他，卻要佯裝著兇巴巴的模樣，準備帶他去一個適合修養的地方。
“快點上車啊……”漪漪已經騎上車踩在油門上，見孟峙林還楞楞的，蹙著眉頭催促。
孟峙林立刻艱難地蠕動，坐上那輛摩托車。
感覺某人已經坐上摩托，且真的一點都沒有接觸她。時漪漪心想，真他媽的是豁出去了。她手上一緊，一轟油門，行駛而走。
只聽“轟”地一聲，他們便穿梭在蜿蜒連綿的山道上。田園的空氣醉人心脾，即使穿上密不透風的塑料大衣，也能感受清涼的空氣灌過脖子，竄入體膚。
這是，孟峙林第一次坐摩托車。他從來不想，自己某一天會坐上這樣的工具，那怕他的生命無盡。
而且，載著他的還是個纖細瘦弱的女孩。雖然隔著塑料大衣，他能感受到女孩溫暖的體溫，不聲不響，他的心緒別樣泛動。
涼風穿體，一陣一陣的。山道崎嶇，摩托顛來顛取去。忽地，他撐不住自己的身子，微微貼近她一點。
漪漪感受到身後人的貼近，驚慌叫到，“啊啊啊啊……”
你幹什麽？
漪漪手上的方向盤也在這一刻歪了一點，她本來就是半吊子。應對不好這樣的突發情況，剎那間，摩托車就變了道，闖進空地裏。
車上的兩人也不可幸免地摔倒。
幸好空地裏，堆著厚厚的幹柴草，漪漪才沒有絆得很痛。
但是，本來就奄奄一息的孟峙林，經過這麽一折騰，他感覺全身骨頭就像散了一地。
不怎麽痛的漪漪連忙爬起來，見孟峙林死死地趴在地上，連忙過去扶起他，“抱歉啊，我明明開得很穩的，不知道為什麽……你沒事吧？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微閉眼睛，沒出聲。
漪漪又把他扶到摩托車前，孟峙林看著橫在地上摩托上，一下睜開眼睛，虛弱地問，“我可以不可以選擇回土坑裏呆著？”
漪漪楞了楞，連忙舉雙手發誓，“放心放心，我車技很穩的，絕對不會有下次了。”
“……”於是，他，又一次被時漪漪扶上摩托。
漪漪繼續把車子開上山間大道。
“啊啊啊啊，前路有橫著的大樹。”漪漪看著前路，驚慌地叫出聲，“我還沒有試過，怎麽經過這種阻礙啊！”
孟峙林蹙著眉頭，無力地趴在漪漪的背上。
他真的撐不住了。
他真的懷疑，他可能會被摔死。
然而，漪漪此時也不在乎他碰到她了。
“啊啊啊……”漪漪抓緊手柄，尖叫出聲，把車子開過橫在路上大樹，見摩托猛地抖了一下，又平穩地行駛在山道上。由衷笑道，“虛驚一場，嘿嘿，虛驚一場……”
那時，孟峙林一度認為，重新跳回那土坑裏，才是明智的選擇。
約摸一個多小時驚險的車程後，漪漪將孟峙林帶到山裏廢棄的木房前。
這是外婆外爺以前居住的老房子。十幾年前，她父母和姨姨們就在山下給她外爺外婆重新修建一座水泥房，然後外婆外爺就一直住在那棟新房子裏。漪漪對於這個地方的記憶，也只是限於很幼小的時候，都很模糊。
她想，外爺外婆應該是不會回到這裏的。讓那慘兮兮的人兒在這裏修養一段時間還是可以，反正有床，有房頂，可以好好睡覺，總不至於淋著。
“那個。”漪漪說道，“你可以在這裏住一段時間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環顧了一下四周，四處都長滿厚厚的青苔，應該很久沒有人踏跡了。而且在山裏，清幽安靜。
如果從環境來說，確實比他埋著那邊要好些。如果能在這裏的土裏埋上個十天半個月，那應該就很快恢覆些許元氣。只是他現在已經沒有能力遁入土中，只能手動刨坑。
孟峙林沈靜間，漪漪將他引入房間，漪漪問，“這裏，比你那個土坑好多了吧。你看，還有床，還有桌子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艱難地點點頭。
“不過，我們先說好了，你需要修養多久？”忽然，漪漪雙手環胸，一本正色問他。她是可以幫助別人，但是得有個限度。而且他養好病，反咬她一口，也不是不可能的。畢竟，世風日下，人心難估哦。
孟峙林似乎猜到她要說什麽，淡聲道，“十天。”
十天？漪漪想，正好十天後，她也要回家了，不會在外婆呆了。
於是，漪漪比剛剛更為厲聲說著，“行，你只能在這個地方住十天，十天後必須走。”
“……”
“點頭，知道嗎？”
孟峙林註視著她，半響，卻神奇般地屈服於她故作的兇意，隨即點了點頭。
“嗯。”漪漪見他點頭，總算滿意，說道，“好了，我要回家去了，你就先在這裏好好呆呆吧。”
漪漪說罷，走出門，又不忘補了句，“今天給你帶不了飯了，明天，我會給你食物的。”
說著，她把背上的書包取下來，拿出一個面包，放到桌子。“今天，你就吃這個吧。”
楞了半天，孟峙林艱難吐出，“謝謝。”
飯，面包，其實他可以吃，也可以不吃。但是，他沒有婉拒，就隨其自然地，吐出那兩個字。
“走了。”漪漪瞅他一眼，心說，“還知道謝謝了。”
孟峙林望著漪漪離開的背影，暗暗想著，“怕我，卻敢幫忙我，還敢收留我。”
第 49 章
漪漪騎著摩托車沿著蜿蜒的水泥山道下山，涼風竄腦，她好像清醒一些。
心裏哇哇直叫，“啊啊啊啊，她都做了個什麽事情啊。”
她只能暗暗祈禱老天，看看她如此蹩腳的行善上，讓弟弟來世投個好胎吧，不要再被痛苦折磨。
下山後，漪漪先去花椒家還摩托。
果然如漪漪所料，外婆已經來找過人。不過漪漪已經提前給花椒打過招呼，花椒也算機靈，讓她哥跟外婆說，她們兩個去隔壁村子找夥伴玩耍了。
但是，花椒也不免問漪漪，“你這一天，到底去那裏了，不會真的練摩托去了？”
“嗯，我真的太喜歡騎摩托了。”漪漪只好含糊說著，“我覺得，我上輩子可能就是輛摩托。騎得都忘記回家吃午，嘿嘿嘿。”
“……你上輩子。”花椒白眼，“可能還沒有摩托吧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從花椒家離開的時候，漪漪也沒有忘記從花椒家搞了一顆小核桃樹回去。
漪漪回到家，自然被外婆給好好訓了一頓。不過，她乖乖巧巧地哄了哄外婆，老家人也就忙活著把給留得飯端出來。
第兩天，漪漪在家裏偷偷搞一些食物，塞到自己的書包裏。
又跟外婆說，她去花椒家看書。
出門的時候，她不免覺得自己不是來陪外婆外爺的，而是來當家賊的。
昨天漪漪離開後，孟峙林用盡全身最後一點氣力，在漪漪老房的院子裏，重新搞出個新坑。
然後睡進去，安安然然地度過一夜。這一夜，他不需要分散精力去警備四周的動靜，他也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加速覆原。
至於現在，遠遠地，孟峙林就能聽出一陣輕碎的腳步聲襲來。
他知道，肯定是那個女孩來了。忽然想到什麽，他陡然睜眼，連忙從土裏爬出來。然後在那個坑上蓋上一層青苔，以至於不被她發現。
然後他快快回到房間，躺在床上休息。他做一系列動作，仍然很吃力，但是他更不想讓那個女孩把他當作怪物。
漪漪也沒有註意院子的細微異常，她直接走進房間，就看見孟峙林正好好地躺在木板床上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漪漪表示自己來了。
孟峙林睜開眼睛，從床上坐起來，看著她。
漪漪也看著他，忽然發現他今天的頭發沒有那麽亂了，很整齊。整個人好像也昨天那麽虛弱，像似已經恢覆了一點。只是那張長滿一道道像痂的臉蛋，依舊慘不忍睹。
“我給你帶了米、臘肉、蔬菜。”漪漪取下書包，放到桌子上，然後把裏面的食物一一放出來，“雖然你吃新鮮肉應該要好些。但是因為天氣比較熱，鮮肉放不了，你就就將吃著，補一補。”
孟峙林站起身，看著她帶過的食物，好像都是生物。
他一下抓到重點，“這裏可以煮飯嗎？”
“當然。”漪漪點頭，“廚房的木櫃裏還有幾個舊鍋。”
“謝謝。”
一句“謝謝”倒是很中聽，漪漪見他楞楞的，仍舊掛著血絲的眼睛裏流出幾絲溫情。
漪漪心情挺好，繼續問道，“你會不會煮飯啊？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搖頭。
漪漪擰起眉頭，心想，“這人怕是上輩子積了大德，才遇見她。”
“跟我來廚房。”於是她朝他揚揚手，一臉嚴肅地說，“我只教你一遍，只教你一遍哦，你過來看著。”
兩人走到廚房，漪漪從陳舊櫥櫃裏拿出一個積滿灰塵的舊鍋。
她將墻壁上的膠皮水管摘下來。只見那水管裏嘩嘩湧出清澈水流。
“這水管是通到山下的。”漪漪跟孟峙林講，“有的人家還沒有用上自來水，需要吃這種山泉水。所以，你用完水，一定要把水管插回去。知道了嗎？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點點頭。
漪漪用清澈的山泉水，細細把鍋碗，食物洗好。見用具備齊，就開始切菜。
她切了幾片臘肉，半個蘿蔔，一點蔬菜。她放了一點米到鍋，等著火候差不多，就開始放臘肉。等了幾分鐘，又放蘿蔔、蔬菜。
一邊放，她還不忘一邊跟孟峙林解析為什麽要按照這個順序放菜。她幾乎將眼前這個年齡不明的男子當成完全沒有常識的小兒。
孟峙林靜靜地站在一旁，認真地聽她講。那怕他感覺自己的體力又開始下降，他需要到土坑裏閉目養神，他依舊一聲不吭地聽著。
很快，一股濃郁的熟食香味飄浮在廚房。
漪漪盛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粥，端給他，“來，吃吧，這是蔬菜臘肉粥，可好吃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啞著聲音問，“吃了嗎？”
“吃過了。”漪漪點頭。
孟峙林便裝著人模人樣的樣子，接過碗，拿起小勺吃起來。
溫熱香熟的粥被送他的口腔裏。
幾口之後，他有點激動地望著她，“味道，很好。”
“嗯，行。”漪漪笑了，“以後你就這樣做吧。”
孟峙林想到什麽，問，“以後你都不來了嗎？”
“我為什麽不來？”漪漪擰眉，“這是我……”
孟峙林的紅眼瞬間發亮，漪漪驀地閉嘴，思量一下繼續說，“我肯定要來的。我給你帶得這些東西，應該只夠你吃幾天，幾天後，我還要來給你送食物。而且，十天後，我還要來啊，來看你走了沒有。可不能賴在這裏，不走了哦。”
“你放心。”孟峙林盯著她的眼睛，鄭重地說道，“我會走的。”
漪漪感受到他整個人一下很消極的樣子，又補充一句，“這你病好了，總是要自己自食其力的。”
孟峙林不再說話，吃了幾口粥，忽然輕聲問到，“既然這麽多顧慮，為什麽還要幫我？”
漪漪楞了楞，頗為輕快地回應，“因為我想幫啊。”
“你，”孟峙林見她眸中閃出很亮的光輝，輕聲地問，“能告訴我，你叫什麽名字嗎？”
“當然……”漪漪挑挑眉，“不能啊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不在說什麽，默默吃粥。
漪漪看著他這樣，偷偷勾了勾唇。
……
送完食物，漪漪回到家，就開始好好溫習功課，好好幫著外婆做飯。
她好像又變回個乖乖女，誰也不知道她在山林，開過摩托，載過“不是人”的男人。
後面幾日，漪漪也沒有再去看孟峙林。孟峙林就一個人在坑裏養著，他也發現自己真的好了許多。只是，他看著已經空空如也的食物，覺得他好像對這種東西產生依賴。
其實千年以來，這些東西，他是可以吃，可以不吃的。但是最近幾天習慣這些食物的味道，就好像放不下了。
不過，他又欣喜地想到，食物已經吃完，那女孩應該會來看他了吧。
於是這天中午，他特地沒有入坑。只是安然地坐在院子裏，沐浴著陽光等候她的到來。
漪漪推開院子的木門時，就看見院子的中央。孟峙林坐在一把木椅上，他慵懶地靠著椅背，闔著眼睛，好像在陽光下睡著了。
這麽一看，漪漪莫名覺得這人身材挺好的，那怕穿著塑料大衣。臉型線條也挺流暢的，那怕滿臉是痂。
知道她來了，他緩緩地睜開雙眸望向她。
漪漪眨眨眼，心裏暗自劃過剛剛的思維。
孟峙林從凳子上站起來。
漪漪望他一眼，“你看著好像好了許多。”從他的臉色和行動上，都能看出一點。
“嗯。”孟峙林點點頭，“好了許多，這裏的確很適合休養。”
“嘿嘿，那是。”漪漪勾勾唇，走到院臺前的桌子邊，將裝著一兜食物的書包放下來，輕躍說著，“食物，吃完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他最近每天吃食物，都覺得離不開那些東西了。
“今天吃飯沒有？”
“還……”孟峙林搖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時漪漪忽然覺得他好可憐啊。果然在可憐巴巴地等著她來送食物。
“那……”漪漪從書包裏拿出食物，朝著明媚一笑，“給你帶了食物。”
孟峙林直勾勾地盯著她從書包裏拿出的食物，第一次，感覺到唾液腺強大分泌的功能。
恰在這時，“叮叮叮”的手機鈴聲忽至。
漪漪從包包裏摸出手機，一看是外婆的電話，她猶猶豫豫地瞅孟峙林一眼，才接起來。
“漪兒，外婆今天到山上放牛，正好去老房裏看一下。”外婆寵溺地說，“老房墻外那顆梨子樹應該還結了不少梨子果，外婆給她弄幾個回來哈。”
“啊……”漪漪心生不祥預感，忽然又聽見一聲牛叫。這一聲牛叫，堪比驚雷，在漪漪腦子裏轟隆隆作響。
她連忙走到院子的木門邊，往外一瞧，只見外婆的身影已經浮現在不遠處的山路上。
“啊什麽啊？”外婆繼續說，“就這樣了，外婆掛了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漪漪腦子亂成漿糊。
掛斷電話，她一臉慌張，慌張到都開始詢問孟峙林，“糟糕，我外婆來了。怎麽辦？怎麽辦？”
孟峙林頓了頓，說，“有辦法。”
隨即，孟峙林走到墻角邊，掀開了一層翠色的青苔，只見青苔之下，露出好大一個坑。
漪漪瞠目結舌地盯著孟峙林，孟峙林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，“我們一起，躲在裏面，蓋上青苔，應該就不會被發現。”
漪漪本來還想要質問她家的院子裏，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多出這麽大一個坑。但是事出突然，她只得作罷，連忙把帶過來的食物放進坑裏，隨即拉著孟峙林一起跳下坑。
外婆到老家的院子裏瞅來一眼，見沒有什麽變化，便也沒有進房間仔細觀察，把黃牛拴在院子邊，就去院子外邊給她外孫女摘梨兒。
漪漪和孟峙林一動不動地躲在黑漆漆的坑裏，漪漪又想起來軍子的話，心下更加緊張。想想也是，萬一身邊這人還有傳染病，她還跟他挨得這麽緊……簡直慎人得慌啊。
漪漪想往一邊靠一點，但是這坑的尺寸恰恰正好裝兩人，根本沒有空間給她挪動身體。
孟峙林似乎感覺到她的騷動，近在咫尺間的氣息流傳動蕩，莫名繞得他心情怪異。
第 50 章
“你別碰到我啊。”漪漪很小很小聲地說。
“嗯。”他也很小很小聲地回答。
孟峙林盡量把自己的身子往墻邊靠。漪漪感覺到他的努力，她轉過臉在黑暗裏尋找他的臉。
咦？他的眼睛，散發出很亮的光芒。
那雙散發出光芒的眼睛緩緩一轉，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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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教我嘛，我想學。”漪漪嘟著嘴巴，一臉真誠的模樣，“再說，你也細胳膊細腿啊，照樣騎得那麽酷。我也成為你這樣的一個酷女孩。可以嗎？”
“好吧，教你。”花椒的性格比較爽快直接，她實在受不了某時那討好賣萌的樣子。
……
“可以啊，時漪，你腦子好用啊。”經過一天的指導後，花椒拍拍時漪的腦袋，“不到一天就學會了，比我學得都快。”
花椒也沒有想到，漪漪會學得這麽快，比她，比村裏的那些男娃都要快幾倍。
“嘿嘿嘿……”漪漪坐在摩托上，雙手緊緊地握著手把，憨憨笑著，“花椒，你這車，明天借我騎騎，我還想要自己練練。”
“你一個人練？”花椒疑惑，“行嗎？”
“行的，你剛剛看見了的。”漪漪一臉自信。
“那你可要小心啊，最好別讓你外婆外爺看見。她們該說我叫壞你了。”花椒還是比較放心她騎摩托車的。因為看她剛剛騎了幾圈，好像是一圈比一圈穩。
“嗯嗯，明白明白。”漪漪笑得更加憨實。
至夜。
練了一天摩托的漪漪，精疲力盡地回到家裏，癱在床上。
想著自己荒誕決定，她也有些許遲疑了。
但是又想想第一步已經邁步，怎麽可以半途而廢？
於是第二天一大清早，漪漪便起床，在家裏翻箱倒櫃起來。
“外婆，家裏的鏟子在哪裏啊？”她問外婆。
“你要鏟子幹什麽啊？”
“我我我，哦，那個……”漪漪胡亂編著，“花椒說給我一顆小核桃樹，我想種在院子邊上。”
“雞圈邊上，你拿去用吧。”
漪漪找到鏟子，放到家門口不遠處的小竹林裏。
又背上書包去花椒家拿了摩托，開著摩托回到小竹林裏。
她從書包裏拿出繩子，將鏟子綁在摩托車後面，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鴨嘴帽和口罩，戴上。才騎上摩托車，開去鎮上。
人煙稀少的鄉道上，身材瘦小的少女騎著摩托，轟轟行駛。
她騎得這輛摩托車屬於老式陳舊款，但是少女面色沈美，弓著背脊颯颯前行。路風，吹得她的馬尾辮懸飛在空中。格外張現出一種酷勁。
到了鎮子上，漪漪快速找了家小攤，“老板，要這兩雙手套，這兩件塑料大衣，一共多少錢？”
老板見這小姑娘急躁躁，還騎著一輛捎著鏟子的摩托，莫名奇怪，“……一共七十元。”
“六十元吧。”
“這小姑娘真會講價啊。”小攤老板和善地笑，“那就六十五元。”
“好。”
漪漪沒跟那人多講，雖然知道多跟那老板磨磨，他肯定會答應。
但是她怕繼續在鎮上耗久，會被人認出她是老楊家外孫女。
付好錢，漪漪將買好的東西放到書包裏，繼續騎上那輛捎著鏟子的摩托車，又風風火火地上了山道。
只是這一次，她行駛好久，都沒有停下來。
因為還沒有到達目的地。
中途，她一度覺得自己捏摩托手柄的手好酸，一度想著要回去算了，真的不要多管閑事了。
可是，她想到弟弟，想到那眼神，想到弟弟去世後，媽媽時常教育她一定要多行善事。
她便真的倔著一股勁兒，將摩托車開到她想去的地方，停下。
這停下的地方，就是前天，她跟花椒等人發現孟峙林的那個樹林。
她一眼望去，那堆枯枝敗葉還在，那滿臉長著痂的人仍舊被埋著裏面。他仍舊緊緊地閉著眼睛，好似沒有生氣一般。
迷迷乎乎中，孟峙林聽見轟隆隆的聲音，然而那聲音逼近他四周的時候，卻陡然停下。
他繃緊神經，努力地將自己調息好後，微微掀開點眼皮。
視線裏，一束金白的陽光透著茂密的枝葉斜直散落。在陽光的下端，一個女孩騎在一輛老式摩托車上，側著身子，清眸怔怔地望著他。
然後，她很果斷地披上一件塑料大衣，帶上手套，英姿煞爽般地，邁腿，從摩托車上下來。
拿著把大鏟子，大步逼近他。
於此同時，耳邊清明地襲來，她走路引動的蹭蹭風聲。
但，孟峙林仍然覺得應該是夢境，他再次閉上眼睛。準備修養。
漪漪大步走到孟峙林跟前，深吸一口氣，就舉起手裏的大鏟子，開始剖開那堆樹葉樹枝，剖開埋著孟峙林大部□□體的土。
身旁的動靜忽然如此之大。
原本準備再次沈靜修養的孟峙林倏地一下，瞪大雙眼，望著時漪漪。
“你在幹什麽？”
“啊？”正使勁刨土的時漪漪，自然被這麽一聲給嚇住。
見那雙紅眼又睜開，正有些兇惡地瞪她，她努力地鎮定一下，結巴地說，“當然，當然是把你從裏刨出來啊。”
說罷，漪漪不再理會那張可怖的臉，那雙兇惡的眼，繼續剖土。
孟峙林瞪著清冷兇惡的眼眸。認出這女孩就是前天那一行擾他修養人中的一個，也還清楚地記得，那天她與她身邊人小聲嘀咕的那句話。
她明明是那麽小聲，還是傳到他的耳裏。
至於現在，她的所作所為，好像是在實踐那天的想法。
對於她的行為，孟峙林到底心生異樣，緩下眼神中兇惡。
察覺他毫不避諱地盯著自己，漪漪刨土的手頓了斷，想了想，朝著他舉了舉手中的鏟子，齜著牙齒恐嚇他。
“我這可是在救你啊，救了你，你可別想做壞事啊，否則我……”
孟峙林微微暗下眸光。他能感受到，這個女孩，雖然正在救他，卻又害怕他是壞人。她好像很擔心，要是救了個壞人後，被反咬一口可怎麽辦。
但是，他雖然不會反咬一口，可是他也真的不是很想感謝她。
因為他是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弄到土裏，排著毒。
“你。”半晌，孟峙冷幽幽地說，“能先別剖了嗎？”
嗯？他在跟她說話？
“為什麽啊？”漪漪疑惑地盯著他，他身邊的這些土都很松軟，她已經剖出來好多，可不能半途而廢。“我再剖剖，你就可以出來了。”
“我，我……”孟峙林想了想，他要是跟這女孩說，他喜歡在土裏呆著，他需要在土裏呆著。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，怕是會用更異樣的眼神看他。
“好了。”思量間，漪漪已經挖走孟峙林身邊好多土，她甚至看見他完整的上肢和蜷縮的膝蓋，她擦擦額頭的汗水，欣喜地說，“你自己試一試，看看可不可以出來了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真的不想說話了。
“還是不能出來嗎？”漪漪見他動都不動，想著看來還需要幫忙。“那我幫你吧！”
只見孟峙林眉眼一跳，他都來不及閃躲，一雙戴著手套的手，就鉗在他的胳膊上。
用力扯住他的胳膊，漪漪使出吃奶的勁兒，把孟峙林硬生生從土裏扯出來。
“啊，真真真是累死我了。”
第 48 章
拉出孟峙林後，漪漪就大喇喇地癱在地上。
這一刻，她是真的不怎麽怕眼前這人，就是感覺整個人魂都快被抽出了。真累得全身肌肉都在叫囂了。
孟峙林從土裏被拉出來，就虛弱地趴在地上。
他微微掀開眼皮，好奇地觀望著癱在地上的漪漪。他不太能理解，眼前這個女孩，到底出於何種心理，傻乎乎地，怕兮兮地，又牛倔倔地前來幫他。
休息好片刻後，漪漪感覺到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正註視著她。
她掃了對方一眼，往後一縮站起身，將手中的鏟子往胸前一擋，“你那樣看著我幹什麽？”
孟峙林知道她還是很膽怯，移開眼眸。
漪漪見他倒是聽話，放下手中的鏟子，好好地打量著孟峙林全身。見他穿著一身沾滿泥的衣服，長著一臉難看的痂，一頭雜亂的頭發堪比沒人整理的雜草叢。
不過，他整個人好像是很虛弱的樣子。
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的，虛弱到好像撐不起身體。
見他這個模樣，漪漪也不認為，他能對她做什麽。
他活脫脫就個街上乞討的瘋子嘛，甚至比那還淒慘啊，他好像還病了。
但是，她也發現很奇怪一點，這人身上居然沒有發出一絲絲臭味，而是散出一股像似來自土壤的清香。
琢磨半天，漪漪謹慎地問，“你怎麽了？為什麽要在土裏？”
也是半響，趴在地上的孟峙林悶悶出聲，“生病了。”
“生病了，就埋在土裏嗎？”漪漪提高聲音，“你是想要自殺嗎？是絕癥嗎？”
“不是絕癥……”孟峙林其實想回答她，不是絕癥，不是自殺，是在養病。只是離開土壤的他太過虛弱，不想一口氣說完那麽長句話。
“不是絕癥，你幹嗎尋死？”漪漪著急出聲。清澈的眸子染上薄怒，十六七歲的女孩想到，不久前她們一家傾其所有去挽救弟弟的絕癥。
“……”這下，孟峙林更加覺得要解釋清楚，就說來話長了。
見他不答，漪漪自以為地認為，他可能是被一些俗氣的問題給纏住了吧。
“為什麽不去醫院？”漪漪繼續問，“沒有錢嗎？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閉上眼睛，不再說話。
漪漪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，楞了半晌，終究是忍不住問道，“需要幫助嗎？”
孟峙林微微睜眼，掃了一眼女孩真誠的模樣，心裏萌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觸，莫名地覺得她或許真的能幫到他。
“需要。”孟峙林吐出。
這段日子，他遇見好幾波來打擾他靜養的人。每每都要說一句“還沒死，滾”，也挺耗費體力的。如果再呆幾天，招來所謂的警察，應該會更難對付。
“需要怎麽幫你？”漪漪想也不想問，“送你去醫院？”
“其實，不需要去醫院。”孟峙林轉過眼眸盯著她，吐出自己的需求，“你，能帶我去一個安靜幹凈，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嗎？”
“……”漪漪疑惑。
孟峙林只好艱難地多解釋一下，“我其實沒有什麽大病，只是體質特殊，每年都會這樣虛弱，只要一個人在安靜的地方呆著，養養病就好了。”
漪漪眨了眨巴眼睛，驚訝地想，養養病就好了。
那就根本不是事啊。
跟她弟弟的那惡化白細胞瘤相比，簡直不足一提。就是有那種情況，無論你怎麽努力掙紮，無論多少人一起傾盡全力，依舊不能挽回什麽。該走的依舊該走。他現在養養病就好了，為什麽要自暴自棄呢？
而且，漪漪能肯定，他真的是得病了。那種病態的慘白臉色絕對不是裝出來的。
謹慎地想了半天，漪漪透著怒意憋出一句，“養病就好了，真不知道，你幹嗎要把自己給埋了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看著她，他好像看見一絲別樣情感。他知道那種情感應該叫關心，一千多年，他從未體念過。
對上孟峙林的目光。漪漪暗自琢磨，他這個樣子，肯定連家都沒有。所以找不到養病的地方，準備把自己埋了，一了百了。
兀自想著，她走回摩托車旁邊，將自己書包裏的塑料外套和塑料手套拿出來，走到孟峙林跟前放下，“來，把外衣穿上。”
“像這樣穿上。”她給他看看自己的身上塑料外套。
才發現，她剛剛太緊張，連扣子都沒有扣。
她連忙把每一顆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，她到底有些忌憚軍子那些的怪談。
她穿好後，見孟峙林還沒有什麽反應。漪漪再次確定一下自己帶著塑料手套，並且她的一身已經被完全衣物遮住，不露出一點皮膚。
她才走到孟峙林跟前，拿起那件塑料大衣，準備幫他穿上。
“別碰我。”孟峙林察覺她的意圖，發出顫抖的聲音，“把東西放下，我自己穿。”
那片土壤被化工廠汙染成那樣，而他相當於浸泡其中……他現在的身體是什麽情況，他自己都不清楚。
漪漪見他激動，心叫，“那自然最好不了啊。”
她連忙退到一邊，見孟峙林掙紮著起身，顫顫巍巍地拿起那件衣物，慢慢穿起來。又艱難地戴上手套。
見他穿好，漪漪輕聲詢問，“你還能走嗎？”
僅僅是完成來如此簡單的一系列動作，孟峙林的額頭已經沁出汗水。他低聲回應，“應該，只能走幾步。”
不是應該，而是必然，必然走幾步，他就會倒下去。
“那就行了。”
漪漪聲音堅定，孟峙林擡起迷惑的眸子盯著她，漪漪指了指身後。幾步之遠，便停著漪漪騎來的那輛摩托。
“跟我走吧。”漪漪露出幾分果然霸氣，“姐姐載你。”
孟峙林楞楞地看著她，陽光從她的頭頂散下，將她耳邊飄浮的角發都照得發出金光。她小小的一個人，仿佛柔亮若仙。
“快啊。”漪漪開始催孟峙林，她已經趕不回家吃午飯。但是，她還是需要早點回去，要是外婆找去花椒家，發現她不在就不好了。
“……”孟峙林慢吞吞地挪到摩托車前。
“我開車載你，但是你的手，你的身體是絕對不可以碰到我的……”漪漪又厲聲提醒道，“知道了嗎？你要是怕坐不穩，也只能撐著後座上的這兩根鐵鋼，知道了嗎？”
註視眼前這女孩的種種行為，孟峙林莫名想笑，一開始是那麽怕她，到現在都是這樣忌憚他，卻要佯裝著兇巴巴的模樣，準備帶他去一個適合修養的地方。
“快點上車啊……”漪漪已經騎上車踩在油門上，見孟峙林還楞楞的，蹙著眉頭催促。
孟峙林立刻艱難地蠕動，坐上那輛摩托車。
感覺某人已經坐上摩托，且真的一點都沒有接觸她。時漪漪心想，真他媽的是豁出去了。她手上一緊，一轟油門，行駛而走。
只聽“轟”地一聲，他們便穿梭在蜿蜒連綿的山道上。田園的空氣醉人心脾，即使穿上密不透風的塑料大衣，也能感受清涼的空氣灌過脖子，竄入體膚。
這是，孟峙林第一次坐摩托車。他從來不想，自己某一天會坐上這樣的工具，那怕他的生命無盡。
而且，載著他的還是個纖細瘦弱的女孩。雖然隔著塑料大衣，他能感受到女孩溫暖的體溫，不聲不響，他的心緒別樣泛動。
涼風穿體，一陣一陣的。山道崎嶇，摩托顛來顛取去。忽地，他撐不住自己的身子，微微貼近她一點。
漪漪感受到身後人的貼近，驚慌叫到，“啊啊啊啊……”
你幹什麽？
漪漪手上的方向盤也在這一刻歪了一點，她本來就是半吊子。應對不好這樣的突發情況，剎那間，摩托車就變了道，闖進空地裏。
車上的兩人也不可幸免地摔倒。
幸好空地裏，堆著厚厚的幹柴草，漪漪才沒有絆得很痛。
但是，本來就奄奄一息的孟峙林，經過這麽一折騰，他感覺全身骨頭就像散了一地。
不怎麽痛的漪漪連忙爬起來，見孟峙林死死地趴在地上，連忙過去扶起他，“抱歉啊，我明明開得很穩的，不知道為什麽……你沒事吧？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微閉眼睛，沒出聲。
漪漪又把他扶到摩托車前，孟峙林看著橫在地上摩托上，一下睜開眼睛，虛弱地問，“我可以不可以選擇回土坑裏呆著？”
漪漪楞了楞，連忙舉雙手發誓，“放心放心，我車技很穩的，絕對不會有下次了。”
“……”於是，他，又一次被時漪漪扶上摩托。
漪漪繼續把車子開上山間大道。
“啊啊啊啊，前路有橫著的大樹。”漪漪看著前路，驚慌地叫出聲，“我還沒有試過，怎麽經過這種阻礙啊！”
孟峙林蹙著眉頭，無力地趴在漪漪的背上。
他真的撐不住了。
他真的懷疑，他可能會被摔死。
然而，漪漪此時也不在乎他碰到她了。
“啊啊啊……”漪漪抓緊手柄，尖叫出聲，把車子開過橫在路上大樹，見摩托猛地抖了一下，又平穩地行駛在山道上。由衷笑道，“虛驚一場，嘿嘿，虛驚一場……”
那時，孟峙林一度認為，重新跳回那土坑裏，才是明智的選擇。
約摸一個多小時驚險的車程後，漪漪將孟峙林帶到山裏廢棄的木房前。
這是外婆外爺以前居住的老房子。十幾年前，她父母和姨姨們就在山下給她外爺外婆重新修建一座水泥房，然後外婆外爺就一直住在那棟新房子裏。漪漪對於這個地方的記憶，也只是限於很幼小的時候，都很模糊。
她想，外爺外婆應該是不會回到這裏的。讓那慘兮兮的人兒在這裏修養一段時間還是可以，反正有床，有房頂，可以好好睡覺，總不至於淋著。
“那個。”漪漪說道，“你可以在這裏住一段時間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環顧了一下四周，四處都長滿厚厚的青苔，應該很久沒有人踏跡了。而且在山裏，清幽安靜。
如果從環境來說，確實比他埋著那邊要好些。如果能在這裏的土裏埋上個十天半個月，那應該就很快恢覆些許元氣。只是他現在已經沒有能力遁入土中，只能手動刨坑。
孟峙林沈靜間，漪漪將他引入房間，漪漪問，“這裏，比你那個土坑好多了吧。你看，還有床，還有桌子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艱難地點點頭。
“不過，我們先說好了，你需要修養多久？”忽然，漪漪雙手環胸，一本正色問他。她是可以幫助別人，但是得有個限度。而且他養好病，反咬她一口，也不是不可能的。畢竟，世風日下，人心難估哦。
孟峙林似乎猜到她要說什麽，淡聲道，“十天。”
十天？漪漪想，正好十天後，她也要回家了，不會在外婆呆了。
於是，漪漪比剛剛更為厲聲說著，“行，你只能在這個地方住十天，十天後必須走。”
“……”
“點頭，知道嗎？”
孟峙林註視著她，半響，卻神奇般地屈服於她故作的兇意，隨即點了點頭。
“嗯。”漪漪見他點頭，總算滿意，說道，“好了，我要回家去了，你就先在這裏好好呆呆吧。”
漪漪說罷，走出門，又不忘補了句，“今天給你帶不了飯了，明天，我會給你食物的。”
說著，她把背上的書包取下來，拿出一個面包，放到桌子。“今天，你就吃這個吧。”
楞了半天，孟峙林艱難吐出，“謝謝。”
飯，面包，其實他可以吃，也可以不吃。但是，他沒有婉拒，就隨其自然地，吐出那兩個字。
“走了。”漪漪瞅他一眼，心說，“還知道謝謝了。”
孟峙林望著漪漪離開的背影，暗暗想著，“怕我，卻敢幫忙我，還敢收留我。”
第 49 章
漪漪騎著摩托車沿著蜿蜒的水泥山道下山，涼風竄腦，她好像清醒一些。
心裏哇哇直叫，“啊啊啊啊，她都做了個什麽事情啊。”
她只能暗暗祈禱老天，看看她如此蹩腳的行善上，讓弟弟來世投個好胎吧，不要再被痛苦折磨。
下山後，漪漪先去花椒家還摩托。
果然如漪漪所料，外婆已經來找過人。不過漪漪已經提前給花椒打過招呼，花椒也算機靈，讓她哥跟外婆說，她們兩個去隔壁村子找夥伴玩耍了。
但是，花椒也不免問漪漪，“你這一天，到底去那裏了，不會真的練摩托去了？”
“嗯，我真的太喜歡騎摩托了。”漪漪只好含糊說著，“我覺得，我上輩子可能就是輛摩托。騎得都忘記回家吃午，嘿嘿嘿。”
“……你上輩子。”花椒白眼，“可能還沒有摩托吧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從花椒家離開的時候，漪漪也沒有忘記從花椒家搞了一顆小核桃樹回去。
漪漪回到家，自然被外婆給好好訓了一頓。不過，她乖乖巧巧地哄了哄外婆，老家人也就忙活著把給留得飯端出來。
第兩天，漪漪在家裏偷偷搞一些食物，塞到自己的書包裏。
又跟外婆說，她去花椒家看書。
出門的時候，她不免覺得自己不是來陪外婆外爺的，而是來當家賊的。
昨天漪漪離開後，孟峙林用盡全身最後一點氣力，在漪漪老房的院子裏，重新搞出個新坑。
然後睡進去，安安然然地度過一夜。這一夜，他不需要分散精力去警備四周的動靜，他也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加速覆原。
至於現在，遠遠地，孟峙林就能聽出一陣輕碎的腳步聲襲來。
他知道，肯定是那個女孩來了。忽然想到什麽，他陡然睜眼，連忙從土裏爬出來。然後在那個坑上蓋上一層青苔，以至於不被她發現。
然後他快快回到房間，躺在床上休息。他做一系列動作，仍然很吃力，但是他更不想讓那個女孩把他當作怪物。
漪漪也沒有註意院子的細微異常，她直接走進房間，就看見孟峙林正好好地躺在木板床上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漪漪表示自己來了。
孟峙林睜開眼睛，從床上坐起來，看著她。
漪漪也看著他，忽然發現他今天的頭發沒有那麽亂了，很整齊。整個人好像也昨天那麽虛弱，像似已經恢覆了一點。只是那張長滿一道道像痂的臉蛋，依舊慘不忍睹。
“我給你帶了米、臘肉、蔬菜。”漪漪取下書包，放到桌子上，然後把裏面的食物一一放出來，“雖然你吃新鮮肉應該要好些。但是因為天氣比較熱，鮮肉放不了，你就就將吃著，補一補。”
孟峙林站起身，看著她帶過的食物，好像都是生物。
他一下抓到重點，“這裏可以煮飯嗎？”
“當然。”漪漪點頭，“廚房的木櫃裏還有幾個舊鍋。”
“謝謝。”
一句“謝謝”倒是很中聽，漪漪見他楞楞的，仍舊掛著血絲的眼睛裏流出幾絲溫情。
漪漪心情挺好，繼續問道，“你會不會煮飯啊？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搖頭。
漪漪擰起眉頭，心想，“這人怕是上輩子積了大德，才遇見她。”
“跟我來廚房。”於是她朝他揚揚手，一臉嚴肅地說，“我只教你一遍，只教你一遍哦，你過來看著。”
兩人走到廚房，漪漪從陳舊櫥櫃裏拿出一個積滿灰塵的舊鍋。
她將墻壁上的膠皮水管摘下來。只見那水管裏嘩嘩湧出清澈水流。
“這水管是通到山下的。”漪漪跟孟峙林講，“有的人家還沒有用上自來水，需要吃這種山泉水。所以，你用完水，一定要把水管插回去。知道了嗎？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點點頭。
漪漪用清澈的山泉水，細細把鍋碗，食物洗好。見用具備齊，就開始切菜。
她切了幾片臘肉，半個蘿蔔，一點蔬菜。她放了一點米到鍋，等著火候差不多，就開始放臘肉。等了幾分鐘，又放蘿蔔、蔬菜。
一邊放，她還不忘一邊跟孟峙林解析為什麽要按照這個順序放菜。她幾乎將眼前這個年齡不明的男子當成完全沒有常識的小兒。
孟峙林靜靜地站在一旁，認真地聽她講。那怕他感覺自己的體力又開始下降，他需要到土坑裏閉目養神，他依舊一聲不吭地聽著。
很快，一股濃郁的熟食香味飄浮在廚房。
漪漪盛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粥，端給他，“來，吃吧，這是蔬菜臘肉粥，可好吃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啞著聲音問，“吃了嗎？”
“吃過了。”漪漪點頭。
孟峙林便裝著人模人樣的樣子，接過碗，拿起小勺吃起來。
溫熱香熟的粥被送他的口腔裏。
幾口之後，他有點激動地望著她，“味道，很好。”
“嗯，行。”漪漪笑了，“以後你就這樣做吧。”
孟峙林想到什麽，問，“以後你都不來了嗎？”
“我為什麽不來？”漪漪擰眉，“這是我……”
孟峙林的紅眼瞬間發亮，漪漪驀地閉嘴，思量一下繼續說，“我肯定要來的。我給你帶得這些東西，應該只夠你吃幾天，幾天後，我還要來給你送食物。而且，十天後，我還要來啊，來看你走了沒有。可不能賴在這裏，不走了哦。”
“你放心。”孟峙林盯著她的眼睛，鄭重地說道，“我會走的。”
漪漪感受到他整個人一下很消極的樣子，又補充一句，“這你病好了，總是要自己自食其力的。”
孟峙林不再說話，吃了幾口粥，忽然輕聲問到，“既然這麽多顧慮，為什麽還要幫我？”
漪漪楞了楞，頗為輕快地回應，“因為我想幫啊。”
“你，”孟峙林見她眸中閃出很亮的光輝，輕聲地問，“能告訴我，你叫什麽名字嗎？”
“當然……”漪漪挑挑眉，“不能啊。”
“……”孟峙林不在說什麽，默默吃粥。
漪漪看著他這樣，偷偷勾了勾唇。
……
送完食物，漪漪回到家，就開始好好溫習功課，好好幫著外婆做飯。
她好像又變回個乖乖女，誰也不知道她在山林，開過摩托，載過“不是人”的男人。
後面幾日，漪漪也沒有再去看孟峙林。孟峙林就一個人在坑裏養著，他也發現自己真的好了許多。只是，他看著已經空空如也的食物，覺得他好像對這種東西產生依賴。
其實千年以來，這些東西，他是可以吃，可以不吃的。但是最近幾天習慣這些食物的味道，就好像放不下了。
不過，他又欣喜地想到，食物已經吃完，那女孩應該會來看他了吧。
於是這天中午，他特地沒有入坑。只是安然地坐在院子裏，沐浴著陽光等候她的到來。
漪漪推開院子的木門時，就看見院子的中央。孟峙林坐在一把木椅上，他慵懶地靠著椅背，闔著眼睛，好像在陽光下睡著了。
這麽一看，漪漪莫名覺得這人身材挺好的，那怕穿著塑料大衣。臉型線條也挺流暢的，那怕滿臉是痂。
知道她來了，他緩緩地睜開雙眸望向她。
漪漪眨眨眼，心裏暗自劃過剛剛的思維。
孟峙林從凳子上站起來。
漪漪望他一眼，“你看著好像好了許多。”從他的臉色和行動上，都能看出一點。
“嗯。”孟峙林點點頭，“好了許多，這裏的確很適合休養。”
“嘿嘿，那是。”漪漪勾勾唇，走到院臺前的桌子邊，將裝著一兜食物的書包放下來，輕躍說著，“食物，吃完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他最近每天吃食物，都覺得離不開那些東西了。
“今天吃飯沒有？”
“還……”孟峙林搖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時漪漪忽然覺得他好可憐啊。果然在可憐巴巴地等著她來送食物。
“那……”漪漪從書包裏拿出食物，朝著明媚一笑，“給你帶了食物。”
孟峙林直勾勾地盯著她從書包裏拿出的食物，第一次，感覺到唾液腺強大分泌的功能。
恰在這時，“叮叮叮”的手機鈴聲忽至。
漪漪從包包裏摸出手機，一看是外婆的電話，她猶猶豫豫地瞅孟峙林一眼，才接起來。
“漪兒，外婆今天到山上放牛，正好去老房裏看一下。”外婆寵溺地說，“老房墻外那顆梨子樹應該還結了不少梨子果，外婆給她弄幾個回來哈。”
“啊……”漪漪心生不祥預感，忽然又聽見一聲牛叫。這一聲牛叫，堪比驚雷，在漪漪腦子裏轟隆隆作響。
她連忙走到院子的木門邊，往外一瞧，只見外婆的身影已經浮現在不遠處的山路上。
“啊什麽啊？”外婆繼續說，“就這樣了，外婆掛了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漪漪腦子亂成漿糊。
掛斷電話，她一臉慌張，慌張到都開始詢問孟峙林，“糟糕，我外婆來了。怎麽辦？怎麽辦？”
孟峙林頓了頓，說，“有辦法。”
隨即，孟峙林走到墻角邊，掀開了一層翠色的青苔，只見青苔之下，露出好大一個坑。
漪漪瞠目結舌地盯著孟峙林，孟峙林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，“我們一起，躲在裏面，蓋上青苔，應該就不會被發現。”
漪漪本來還想要質問她家的院子裏，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多出這麽大一個坑。但是事出突然，她只得作罷，連忙把帶過來的食物放進坑裏，隨即拉著孟峙林一起跳下坑。
外婆到老家的院子裏瞅來一眼，見沒有什麽變化，便也沒有進房間仔細觀察，把黃牛拴在院子邊，就去院子外邊給她外孫女摘梨兒。
漪漪和孟峙林一動不動地躲在黑漆漆的坑裏，漪漪又想起來軍子的話，心下更加緊張。想想也是，萬一身邊這人還有傳染病，她還跟他挨得這麽緊……簡直慎人得慌啊。
漪漪想往一邊靠一點，但是這坑的尺寸恰恰正好裝兩人，根本沒有空間給她挪動身體。
孟峙林似乎感覺到她的騷動，近在咫尺間的氣息流傳動蕩，莫名繞得他心情怪異。
第 50 章
“你別碰到我啊。”漪漪很小很小聲地說。
“嗯。”他也很小很小聲地回答。
孟峙林盡量把自己的身子往墻邊靠。漪漪感覺到他的努力，她轉過臉在黑暗裏尋找他的臉。
咦？他的眼睛，散發出很亮的光芒。
那雙散發出光芒的眼睛緩緩一轉，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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